我的父親是個怪老頭,和他的關系一直都不太好。父親似乎對我的提出的建議,總是給予否定態度。就拿去年給二老翻新房子這件事來說,父親就對此頗有微詞。一會說“衣不如新,房不如舊”,讓我不得不佩服他的遣詞造句能力,一會又說不能隨便裝修,容易妖魔鬼怪纏身。直到后來,老房的吊頂出現漏洞,一到下雨天就不停地滲水,老爺子只能妥協。
翻新老房這件事,也真夠令人頭大的。父親這天生挑剔的性格,嚴重阻礙了裝修進程。比如說選裝修公司的時候,他直接無視了我選擇的幾家知名公司,非要親自把當地所有的裝修公司全跑遍,拿了一大堆裝修報價單回來進行比較。我這年輕人看這么多數據都覺得頭暈眼花,這老爺子卻能坐著一看就是一天,然后全盤否定繼續去找。
好不容易選定了裝修公司,二老就暫住到我新家了。本以為能夠安心坐等驗收新房,但是父親使出了他的折騰勁兒,擔任起了“裝修監理”的角色,天蒙蒙亮就往老房子里跑,生怕人家專業的施工隊會把房子拆了似的。每天回到家中,就開始數落我好好的干嘛非要翻新老房子,又說工人們裝修效果差等等。我真是欲哭無淚,明明是出錢找人全包裝修,圖個安穩,老爺子卻比裝修工人還勞累,回來給小輩心里添堵。
仔細一想,我和父親這么多年關系不好的原因,歸結于他的職業。他是一名瓦工,幾乎365天全年無休,因此父愛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成了空白頁。最讓我記憶深刻的一件事,是小學的時候舉辦的父親節運動會,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來協助進行籃球賽,而我只能和媽媽在一旁傻傻看著,這使我在同班的男生群體中抬不起頭,他們甚至一度嘲笑我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。那天我哭了,跑去父親的施工現場找他,而換來的只有一頓責罵。這種心酸的感覺,即使多年以后回想起來,心頭依舊泛出苦澀。
這次因為老房翻新,又和父親產生了諸多矛盾,他甚至賭氣要求暫停施工,獨自收拾行李回到老房子里居住,把家里鬧得雞犬不寧。當天晚上我第一次吼了他,沒想過我會如此“不孝”,將一名六旬老人嚇得流露出恐懼的神色。不過這一吼有點作用,他不再回來跟我們講述裝修的種種不好,也不再回來亂發脾氣了,唯一不變的是,依舊起早貪黑去查看房屋情況,即使施工完畢后也是如此。
周末父親又“失蹤”了,我一猜就知道他去老房里呆著。剛裝修完的房子甲醛氣味這么重,怎么就不懂呢?虧他還是裝修工人出身。本著好奇的心態,吃過午飯我獨自一人悄悄去了老房,發現門窗齊刷刷都開著,客廳里也不見人影,心里不禁暗自嘀咕:這老爺子瘋了,亮堂堂開著也不怕遭賊!里屋發出的聲響,引領著我繼續深入查探。
只看見一個佝僂的背景,蹲在墻角擦拭瓷磚。衛生間里并沒有開燈,狹小的窗戶透露著昏暗的光線,將父親的身影照射的更加矮小、滄桑。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父親,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名對生活充滿熱愛的孩子,用粗糙的雙手拿著抹布仔細擦拭每一片瓷磚。一瞬間,我突然明白了很多,原來我從小缺失的父愛,都融入了一磚一瓦、一個又一個幸福的新家。父親的百般挑剔,是對工作的認真負責,也許只有這樣的閱歷,才會懂得幸福生活用雙手創造的真諦。
在靜謐的氛圍中響起了打火機的“咔擦”聲,我望著父親,眼睛漸漸模糊起來,隱約中看到了腥紅一點,伴隨而來的還有淡淡的煙味,就像很多年前的父親節,我在施工現場看到的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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